常见文坛上有操练汉字者,各使十八般武艺,大曰特曰读书之苦之乐之喜之忧,甚或之无用,再甚或之神圣等种种高谈阔论,便醋然。想:我也算读过些书的,岂容尔等将读书之这之那曰个净光。
在学校时,上课牢记“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”,下课便忘。盖因此动机非心底自发,乃前辈强加而无可奈何之。纯属“不理解的也要执行”那套理论也。就倍觉“读书”之累。
准确理解那阶段的“读书”其实就是基础学习,离真正的“读”还差量到质的距离。“大小多少,上下来去”远不如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能读出感情;也不如“云腾致雨,露结为霜”能读出意境;更不如“曲沼鱼多,可使渔人结网;平田兔少,漫劳耕者守株”能读出哲理。就改变初衷,“偷读”了些“人口手日月金木水火土”之外的书。渐渐品出读书的趣味儿来,颇有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之豁然。
出校门前,我就与悟空及梁山一百零八位好汉感情甚厚。挥泪惜别时,众友异口同声泣曰:念尔与吾等心通神合,日后若有难处,只管言语,吾等定前往相助。能得此番盛情,均缘于“偷读”也。
然而步入社会,难于对付生活大潮起伏,就“山穷水尽疑无路”了,便求众友,信函雪花般纷纷寄出。数日之后,复函接踵而至:或曰悟空出国深造;或曰宋江下海经商;或曰武松辞职开狗肉馆------
才闭门思过,自己错交了帮“江湖”,那缘了啦。
遂将“多读孔孟书有仁有义,少饮杜康酒无事无非”做格言敬放于案头。书便专捡经典找人多处读,酒便专拿度数低者躲陋室独饮。
日久天长,名著没读几页,啤酒瓶倒堆满阳台。就叹读书之难!窃喜饮酒之易。直饮到把座右铭连同经典名著也拿去卖废纸换酒钱后才醒悟:还是“读”之益大于“饮”也。读则至少有个精神产品在,饮则头脑空洞麻木,譬如堆满阳台的酒瓶,醉得东倒西歪,不知自立。
忽见《草原》披露鲍尔吉《也有不读之书》之大纲,直令我辈敬其坦率勇敢。扪心反省自知不具备鲍君胆识。对其所列书类也曾生过不乐读的念头,然硬要给周围环境“孜孜不倦”状,便“假读”。
不知蜂中有否假采花者且又采着假花?真希望能遇三两只,我便有“书内知音”了。
孰料“假读”歪打正着,竟化学反应出取代药物治疗神经衰弱的功效。如此谈又把自己弄得挺崇高,挺医学专家。然否,具体讲:深夜我不能正常入睡,总用双倍于遵医嘱剂量的安眠药服而治之。又某夜“假读”某书竟不知觉中安然而睡。醒来太阳已上三杆,展臂长吐一口浊气,顿感神采奕奕。
怪哉?夜个并未吞药催眠何以酣然大睡?就见枕畔那书深情望我,暗想:莫非此书之功?晚又试之,果然灵验,是夜再试,屡灵。便将此类书重点保护深藏枕下,生怕他人窃取泛滥使用而失功效(考虑专利因素,恕不列这些书目)。又见《散文》有钱万成论《枕书》,不知钱君续论时肯否编进我这条目。
此外,还有焚书暴行。不是书多无处放置,实乃所焚之书即不催眠,又碍观瞻。此类书还不如酒,本想卖掉换点儿酒钱,又怕某爱书君“淘书”时,粗心大意领回斋后,查有“奸细”混入,再卖掉换烟钱。如此恶性循环,有朝一日若循环而归岂不太让我尴尬了吗?莫不如我私设公堂焚了了事。焚书,只两类:一是沉渣泛起后擦霜抹粉腐蚀神经的;二是外来引进内容和插图省略包装的。前写书人早入土为泥,后均是老外。故请现今摆弄汉字诸君放宽心,没烧你的。如此解释,到真“此地无银”了。
若得好书,就真读。尔后巨额存折般锁入书箱。
至于“读书破万卷”,我惭愧。只有枕下那几册卷角撕页了。书橱摆样的那几十本,均完好如初,有连页为证。仅得“枕书破十卷,入梦也神仙”之感。就不好谈下笔事了。
因上述种种,故不写。怕累了读者;怕被焚。最喜读者能假读,而眠,而至旭日东升,我便坦坦然了。
愿此文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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